（4）承影
将旦昧爽之交 , 日夕昏明之际 , 北面而察之 , 淡淡焉若有物存 , 莫识其状。 其所触也 , 窃窃然有声 , 经物而物不疾也。
——《列子·汤问》
切成片的香肠和单面煎蛋一起在平底锅上发出滋滋的声音。十四轻轻晃着平底锅，直到煎蛋的表面凝固，然后拿铲子把香肠和煎蛋铺在吐司上。
今天教授又是不在家，估计又是住在单位工作室了。十四已经习惯了。别看那个红发龙女平时有点脱线，工作起来可是对自己十分严苛且高效的，全警局都对这个即是教授也是警官的女人敬佩有加。
卧室里“咚”的一声闷响。十四托起盛有早餐和水杯的盘子从厨房走进卧室。裹着被子的少女正靠在墙角一脸难受地按着头，显然是惊醒时从床上翻下去了。好看的眼睛此时并没有精神的光彩，却警惕地盯着他。
艾露尔的身上附着的暗影生物被十四除掉了，神智已然恢复的样子，但是看起来记忆还有些混乱。
“醒了吗，给你做了早餐。”十四平静的说，“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情要问，我也是。不如咱们边吃边说吧。”
十四说着就转身率先往餐厅走去，艾露尔愣了一下，还是跟了上去。
吃饭过程中，十四简单跟她说了事件经过。艾露尔时不时抬头悄悄看一下这个和自己一样银白长发的男人，在知道了自己之前叫这个男人“爸爸”的事情时，精灵特有的尖耳朵也变得红了起来。
“那个，谢谢你救了我。”艾露尔真诚的说道，“还没请问你的名字是？”
“十四。”
咚！艾露尔猛的站了起来，由于太过着急，小脚趾踢到了桌角。
“唔嗯！”艾露尔可爱地捂着嘴不让自己叫出来，好看的蓝眼睛里却闪烁着兴奋的光。
“您，您就是十四先生嘛！”艾露尔上半身跨过桌子上方贴近桌子另一边。
“嗯。”十四的声音还是那么没有起伏。
“十四先生！请您务必看看这个！”艾露尔一边说着一边抬手，在手上浮现的法阵的光芒里抽出了一件长条状的东西。
十四看着艾露尔的法术倒是一点也不惊讶。但是，他的冷静也就到此为止了。
艾露尔都没看清十四是怎么动的，刚刚用魔法抽出的一柄长剑就已经被他夺走了。精灵的感知一向灵敏，此刻她清楚的感觉到，这个看起来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男人，那种若隐若现的疲态不见了。取而代之的，是浓浓的悲伤，愤怒，以及浓稠如水的，杀意。
杀意这个东西竟然可以用沉重来形容，这就是艾露尔此刻的感受。她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，无力的跌坐在地上。
“这把剑，哪来的，说。”
“我…我真的不记得了。”艾露尔委屈得都快哭出来了，“我也不知道为什么，好像有一段记忆是空白的。但我知道有一件事绝对不能忘，就是务必要带着这把剑来找一个叫十四的人。”
她感觉身体一轻，压力消失了。十四向着他伸出手，“抱歉，我太激动了”，他歉然道。
一边拉着艾露尔起身，他一边问“你的父母是？”
“不知道。”
“你从哪来？”
“不知道，不过是隐约记得是很远的地方。”
“……那，”十四说着掏出自己身上的身份证示意，“你身上有没有什么像这张卡片一样的东西？”
艾露尔穿着昨晚教授给艾露尔换上的吊带连衣裙，她原来的衣服据教授说，里面除了零零碎碎的一些钱外并没有其他东西。颈部，手腕，脚腕上也没有任何饰品。本来之前就已经排除了携带物品的可能，但基于她是精灵，现在也没有别的线索，姑且还是问一下。
“没有诶，不过……”艾露尔扭捏起来。
“不过什么？”
“这个可以给你看，”她站了起来，双手捏住左右处裙摆。然后“嘿！”的一声，把整个裙子掀到了小腹处。
？？？
这过程太快十四没反应过来。少女普通璞玉一般的胴体暴露在他的面前。这，这不是小熊胖次么？很想用手遮住眼睛或者别过头，但是二级大脑不允许她这么做。十四愣住了。
“快，快点看。”
艾露尔大概是感到害羞了吧，她看十四呆在那里，便催促他。她的脸颊被窗外的朝阳染上茜色，头也别开了。她的眼睛时不时瞟向十四，湛蓝色的眼睛似乎要滴出水来。
“看，看这个。”
她一只手继续提起裙子，一只手指向下腹部。
那里刻着奇异的纹路。
那是银色的，缠绕着十字架的蛇。
“什……”
在看到那个标志的一瞬间，十四所有奇怪的思想都消失了。
取而代之的是心脏附近的灼热感。
在那儿，一个同样的纹路在灼烧着。
艾露尔放下衣服后，坐在沙发上不敢看旁边的十四，脸红到了耳朵跟。
“你，失忆了，而且，没有地方可以去。我可以这么理解吧？”
“啊？啊，嗯…嗯”
十四没有理会害羞的艾露尔，但仿佛暗自已经决定了什么东西。他们示意艾露尔先在这等他一下，随即回到了自己的房间。
拿出手机拨好了号，十四摁下了通话键。
提示音短暂响了两声就被接听，“喂，教授，你在办公室吧，现在忙么？”
接着，话筒里传出了一个兴奋却又妩媚的声音——“啊啦，小十四，这么一会没见就想我了吗。”
十四下意识地用手紧紧捂住手机底部的出声口。
“你有时间吗，我需要到你那里去一趟……”
还没说完声音就被电话那头的惊涛骇浪盖住了。
“啊啦，你不是从来不来我们这的嘛，终于忍不住要对我出手了吗？明明合住一套房子，你都对我不感兴趣，原来你更喜欢在办公室嘛？我会提前把自己洗白白的，要不要买点香薰呢，还有……”
“上午十点，还有，是带艾露尔去检查……另外，我决定让她和我们一起住。”
……...
沉默，沉默，沉默是今晚的康桥。
“哼。”电话那头传来似娇似嗔的一声，然后通话就这么挂断了。
“啊呀你们来啦，是要给艾露尔检查是吧。”说着，不留痕迹地瞪了十四一眼，后者则是见怪不怪地当做没看到。教授把手里的文件交给了旁边的顾问，简单交代了两句后，就领着我们到了另一个房间。艾露尔自己进去，十四在门外等着。
教授依然穿着熟悉的白大褂，与在家见面那次不同，工作时的她戴着一副方框眼镜。实际上她的眼睛并无问题，本人给出的解释是戴了让自己看起来更知性一些。
检查只持续了大概半个小时，教授从里面走了出来，留艾露尔一个人在里面等。
“先说结论吧，很奇怪她的生理年龄和你预估的差很多，只有20岁，就像是个普通人类女孩。”
“从她身上的采集物来看，她确实是纯种的精灵种。其他的报告要等我回研究室用机器分析才能出来。”
“是嘛，那谢谢了。”
“那么，能告诉我为什么要留她住下来吗，单身二十几年实在憋不住了？有我这个大美女朝夕相伴你还嫌弃不够？”
“因为这个。”
十四手指了指自己的心脏处。他没心情和她开玩笑。
“从那里出来的人，不可能有什么亲人。除了我，还有谁能收留她？”
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，你们当年到底。。。制造了多少个？”
面对我的质问，教授沉默了。
“我当年……我当年也只是个底层的研究员。你们那一批，活下来的……而且后来你应该都知道的，我已经不是那边的人了，自从你成为「十四」之后。”
教授默默地从兜里掏出一盒烟。十四少见地也要了一根过来，按照他的话说就是香烟会影响调酒师的味觉。
不过现在，两个人面对面站着，抽着烟，看着地面，也不说话。
“教授，谢谢你。”十四突然说。
“又在说这样的话了，快带着你的精灵小妹妹走吧走吧。”教授说着把十四手里的和自己的烟头都摁进走廊的烟灰箱里。“下次别忘了请我喝酒。”
十四带着艾露儿离开，临走还不忘拜托教授帮忙给弄一个户籍。
出来的时候已经下午了，“艾露尔，你先自己回去可以吗，我得去三千酒馆那边准备一下，本来昨天就没营业了，今天必须得过去了。”
“啊？啊…那我也一起去帮忙吧。”
“你不用勉强的，精灵是不喝酒的吧。”
“唔…没关系的，我虽然能用一些精灵的能力，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生活习惯好像和人类是一样的。而且，”艾露尔脸红了一下，“我也想帮上你的忙。”
“那好。”十四倒也没有推辞。
“那个…”
“嗯？”
“那把剑到底是？”艾露尔小心地问到。
“啊，它啊。”十四抚摸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挎在腰间的古剑的剑柄，着是温润如玉，隐有青色。虽未出鞘，但却是让人觉得这应当是一把颇为好看的剑。
“承影，这是它的名字。”十四罕见的温柔起来，“曾经，是我老爸的佩剑，后来也是我的佩剑。”
“这样啊，可惜我也不记得是谁给我的这把剑了。那你父亲最近怎么样？”
“他啊，去世好多年了，在我还小的时候。”
“抱歉。”
“没事，老爸虽然是个笨蛋，但走的还挺风光的。”
来到「三千」酒馆后
“艾露尔，休息一下吧，酒馆得到晚上才开业呢，多亏了你，今天准备工作省了不少时间。”
说着十四招呼艾露尔到后面的房间休息，自己则是随便找了个店里的中式长沙发躺了下来。
艾露尔从哪里来的，为什么突然一下子就找上我，为什么会有暗影生物的诅咒，为什么明明是精灵却有着人类的特征，为什么我有一种熟悉的感觉，为什么承影会在她手上。
这些问题十四有一点头绪，但那只是一点罢了。
混账，战争都结束七年了，那帮混蛋还在搞什么？
在没有足够信息的情况下，胡思乱想只会徒增烦恼。十四放空了思想，闭上眼睛。下意识地抱着承影。
......
我做梦了。
我梦到她了。
她的声音令我安心，她的笑容令我安心，她的气味令我安心。
“青平，你做的很好了。你应该看看你做到了什么，而不是总是想着你没做到什么。你看，许多人因为你的行动而活了下去。”
她总是这么说。
——可是，你为什么背对着我啊。
——求求你，回头看看我啊。
她没有回头，只留下那熟悉的味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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